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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年轻人的破产经历就这样被写入晋商的历史。他的人生犹如过山车,在瞬间抵达高点之后,加速度般跌落。27岁成为一省首富,却因豪娶女星知名,也因变身老赖沦为笑柄。一个家族由父而兴,及子而衰。这似乎也成为豪门显贵的接班诅咒。
财经天下周刊(ID:cjtxzk)
文|仉泽翔
编辑|祝同
李兆会的前半生,始于中条山下那座小县城中突兀的两声枪响,止于万亩钢厂悄然熄火的六座高炉。
那年,他34岁。
34岁之前,他是山西首富、钢铁之王、万亩钢厂的统治者、世纪婚礼的男主角、资本世界的最佳新秀、125亿财产唯一的主人。34岁之后,他只剩下老赖这一个身份和高达24亿的债款:私人飞机早已抵债;京沪高铁上呼啸而过的复兴号,他不能坐;曾经留学多年的澳大利亚,现在更是遥不可及的天涯海角。
父亲早逝,叔侄反目,家产凋敝。眼下,李兆会只能躲藏在北京某处偏僻的别墅里,枕边人早已和他分道扬镳。飞檐斗拱、雕梁画栋的祖宅也只能偷偷地开车回去看一眼,毕竟里面住着他的祖父母。
在金钱面前,李兆会变成了疯狂的赌徒,即便他已坐上父辈遗赠的铁王座。
01
午晌枪声
十五年前,两声枪响撕裂了这座仅有30万人口的小县城。
闻喜县本来不叫闻喜,这是汉武帝给起的名字。汉武帝出巡,刚过了黄河没多远就听说南边平定了百越,大喜过望,给这片土地起了个新名字叫闻喜。
闻喜倒也对得起这个名字,汉朝以来,这里出过59位宰相、59位将军。喜事儿就没断过。不过,这里的好运气终于在2003年用光了。
1月22日,腊月二十,还差十天过年,小县城里已经开始张灯结彩。如果不出意外,闻喜县的头号企业海鑫钢铁将在正月初八搬进新建的海鑫大厦。可就在这天中午,海鑫的老办公楼里响了两声枪响——董事长李海仓双目圆瞪,倒在血泊中,刺杀者冯引亮饮弹自尽,被弹片扫掉了半拉脑袋。
李海仓
非正常死亡的阴影一直笼罩在中国的亿万富翁们头上。曾有人统计过,2003年-2011年的8 年间,中国有72 位亿万富翁非正常死亡。其中19 人因病早逝,7 人死于意外,15 人死于他杀,17 人死于自杀,14 人被执行死刑。
李海仓遇刺前正在接待客人。海鑫的老办公楼没有安保,进楼也不用登记,李海仓有助理,但助理不管李海仓会客。谁想见他,敲门就进。李海仓见的最后一个人是厂区旁川口村的老村长。老人上了岁数,身上又有慢性病,李海仓拿出一万块钱帮老人过年。
冯引亮在当地也是个名人,靠开造纸厂掘到第一桶金,在80年代末90年代初堪称闻喜首富,比李海仓成名还早。俩人早年是好哥们,经商失败的冯引亮一直想让李海仓收购自己造纸厂的地皮,但冯引亮要价在200万元左右,而李海仓出价不到百万元,悬殊太大,一直没谈妥。
老村长下楼,冯引亮上楼,两人走了个对脸。冯引亮进屋后,一分钟不到,外间的服务员就听到里屋“嘭”的巨响,以为是茶杯摔在地上,正要进屋清扫。当服务员推开门时,又响了一声。
警方披露,冯引亮用已锯掉枪管的土造猎枪行凶,开枪打完李海仓后,他连位置都没有移动,接着开枪自杀身亡,前后过程就是两三分钟,一共开了两枪。
案发后,警察从冯引亮身上搜出三发子弹,从其家中又搜出三十余发子弹。案发前,冯引亮的大哥和二儿子都在李海仓的海鑫钢铁上班。
案情简单至极,最先到达案发现场的当地记者立即手写了一则简短的新闻通稿,后有其他媒体记者比对刊发后的报纸,发现存在一点相异之处:原稿件中“经抢救无效死亡”一句话最终发表时被划掉。
李海仓至死没见过海鑫大厦一眼。“这栋楼盖得就晦气。”15年后,闻喜的老人们仍然不喜欢这栋新大楼,“没这楼,海海(李海仓小名)没不了,海鑫还是海鑫。”当地老人对AI财经社说。
这栋新大楼的造型像一把竖起来的手枪,枪口冲天。作为当地最高的建筑,它却并不显眼——大楼周围便是海鑫的“万亩钢厂”,六座高炉冲天而立,全点上火后,在县城都能看到海鑫冒烟。
在当地,有句话叫“海鑫打喷嚏,闻喜就感冒。”说的是海鑫在闻喜的分量。时任县委书记董鹏翔曾说,闻喜人“每天3顿饭中就有一顿由海鑫来管”。即便是在山西省,海鑫也是排名第一的民营钢铁企业,说李海仓是山西钢铁之王,并不为过。
按照李海仓的规划, 2003年初,在建项目全部投产后,将实现用15年时间总资产翻14倍、产值增长12500倍、利税增长13000倍的目标,实现企业规模高速扩张。
一只蚂蚁如此轻易地绊倒了一头大象。随着李海仓的离世,这一切都成了梦幻泡影,眼下海鑫这座钢铁巨轮亟需一位新舵手。
02
善后接班
在闻喜人人都知道,能决定海鑫下一代董事长归属的只有两个人——李海仓的父亲、李家老太爷李春元和县委书记董鹏翔。老太爷拍板,董书记认可。
1月29号下午4时许,遇刺7日,李海仓入土为安,用的是当地最高规格的48人抬棺,李海仓的墓就修在海鑫的院子里。历史显赫的闻喜县已经有上百年没见过如此隆重的一场葬礼了。董鹏翔站在李海仓的墓前,一字一句的对海鑫管理层说,“处理李海仓的丧事不是一个简单地埋人。”
不久之后,李家在海鑫大厦的一楼大厅给李海仓立了一尊雕像,右手前伸,形似领袖。
谁来接班海鑫,掀起了整个闻喜县政商界的一场大讨论。老海鑫的股权结构有些古怪,本是李海仓、李天仓哥俩和辛存海、侯岚云两个外姓人共同创业,但落实到股权上,李海仓却持有公司90%的股份。对这片万亩钢厂来说,李海仓是唯一的王。
2000年,李天仓和侯岚云一同退居二线。隔年,李家老五李天虎擢任总经理,与李海仓、辛存海组成新一代海鑫三巨头。
李海仓去世后,长子李兆会被紧急从澳洲召回。怕他情绪失控,母亲给他打电话时用的理由是奶奶病危。
李兆会
李兆会的一位阿姨在澳洲负责照照料他的起居,顺便打理一些李家在这边的生意。知道李海仓死讯的当天,她把李兆会从打工的网吧叫回家里,并对他说,“其实你爸爸是很疼你的。最近回国我跟他说你喜欢车,他说你喜欢的话回来可以办一个汽车制造厂。”
李兆会当时想知道奶奶的病情如何,这位阿姨却一直在说他父亲,如此反常的举动让李兆会察觉不妙。李兆会盯着她的眼睛问她,是不是父亲出了意外,阿姨说,没有,并让他赶紧收拾行李回国,顺便提了一句,家里的网坏了,让李兆会断了上网看看消息的念头。
在香港转机时,李兆会坐在最后一排,前排两个女孩子在读香港的报纸,头版标题是“全国工商联副主席李海仓被歹徒打死”,李兆会也问空姐要了一份报纸,看过后又要了杯咖啡定神。下了飞机,他问接机的工作人员父亲是否出事了,工作人员连声否认,气得李兆会把报纸扔在地上,车里瞬间安静了。
李家老太爷李春元在当地颇有名望,他是大队书记出身,还干过一届县政协副主席。退休后李春元一直在经营一家活性钙厂,厂子里的工人大多是残疾人。民政部给他颁发过全国助残模范奖章,还拿过联合国“和平使者”的称号。为了纪念李春元的贡献,闻喜县民政局在海鑫办公区东侧给仍然在世的李春元立了一块德寿碑。
李海仓死后,李春元组织李家内部开了连着开了三个晚上的会,让李家人挨个表态,继承权归谁,股份怎么分。
据李春元回忆,最早的董事长人选不是李兆会,而是他的五叔李天虎,“大家都说先让老五干,我不同意,让老五去搞执行董事,老六(李文杰)去搞董事长,老六想干老五还不干,这就完了,不好搞的。所以我把兆会提起来,让老六帮助兆会,老五还干原来的工作。这样最好了,都没有意见。”
山西商人的行事作风一向是,只要领导点头,企业就能做得下去。好在县委书记董鹏翔对李家这一决策十分认可。
董鹏翔对李兆会评价颇高,“还没有对外公布的时候我跟兆会谈过,觉得这个孩子素质非常高的。他有一个优于别人的全新理念:他曾经给我说过,今后管理这个企业要让职工来参与。一个小孩子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简单。兆会受过好的教育,这方面比海仓还有优势。”
董鹏翔在闻喜工作10年,当了2年副书记,6年县长,2年书记。10年里,董鹏翔在海鑫现场办公超过100次,甚至亲自担任海鑫新厂区建设总指挥。
李海仓遇刺后,董鹏翔用了10分钟便从13公里外的县城赶来。不光自己来,他还让县里四大班子各留一个人看家,剩下的人全都过来,在海鑫现场办公。
葬礼上,董鹏翔站在李家亲属身旁,有客人来上香、鞠躬,董鹏翔陪着回礼。
决定董事长职位归属后,李春元牵头成立海鑫监事会,亲自担任监事会主席,“我是监督员。监督儿子和主要的亲戚,公司管不了的,我有权力开除他们。”
同时,为保证集团工作平稳过度,海鑫内部暂时执行集体决策制,成立总调度室总管一切重要事务,李天虎解释说,“我哥不在了,我再不能天天呆在家里,经常需要往外跑,成立这个总调度室,就是把以前由我来协调的日常管理工作转过去。”
正月十四,李兆会,李天虎,辛存海和县委书记董鹏翔等人出发前往北京,召开股东会,准备完成法律程序,让李兆会顺利接班。
2月18日,正月十八,在北京东三环的兆龙饭店里,李兆会经过股东会、董事会的先后表决,被全票选为海鑫钢铁董事长。
在父亲遇刺28天后,李兆会走上铁王座。
03
合纵连横
在钢铁行业,1996年个分水岭。这一年,中国内地的钢产量头一次超过了1亿吨,这意味着,国内的总体钢铁供求关系由短缺走向过剩。
钢铁行业正是随着这种趋势进入了21世纪。如果不考虑进口因素,全国钢铁行业的生产能力已过盛20%,钢材价格在以每年5%-7%的速度下降,至1999年底,国产普通钢材吨钢利润已降至平均20余元,销售利润率降至1%。当时国家经贸委主任盛华仁曾怒斥冶金工业局“限产不力”。
2000年,国家经贸委、国家冶金工业局制定了钢铁行业控制总量、调整结构和提高效益的发展政策。
原冶金工业局法规司司长董贻正回忆,限产的目的是为了让国营钢厂得到喘息之机,但实际结果却与初衷大相径庭。国有大厂纷纷减产,但却管不住新兴民营企业。董贻正在一份报告中写道,“只限大,不限小,而且是放小;限内放外,走私进口激增”。
李海仓曾跟董贻正说,“多亏了限产保价,我们才上得这么快。你们保价限产时,我们就大干快上。”
得益于大干快上的思路,海鑫扩建了新厂房,订购大批新型设备,这也是李兆会接班后能够拿出来亮眼数据的底气。
海鑫厂房
2003年海鑫总产值超过50亿元,上缴利税超过10亿元,为当地财政贡献3亿元,成为历年来海鑫发展最迅速、最好的一年。
2004年,海鑫完成总产值70亿元,实现利税12亿元。同年,海鑫被评为纳税全国民企第一。
2004年,海鑫中标杭州湾跨海大桥项目,依据合同,海鑫将为杭州湾大桥工程提供价值1.6亿元的优质钢筋。同年,海鑫完成总产值70亿元,实缴利税12亿元,为全国民企缴税第一名。
2005年,钢铁行业仍是供过于求的兴盛,钢材价格下行趋势仍未停止。李兆会仍能交出了一份年销售额80亿元,净利润超4亿的成绩单。在2006年的中国富豪榜上,他位列第46位。
李海仓去世之前已经预见到,地处中原的闻喜缺乏优良港口,海鑫将来的发展必将遇到瓶颈。“资产离晋”已被确立为海鑫集团的新战略方向 。
李海仓计划在福建宁德再造一个海鑫,甚至要炸平宁德近海的一个岛,在岛上修一个新码头。李兆会接班后第一件事就是,带着李天虎和李文杰赶到宁德,与当地政府谈钢厂的立项问题。
但这个项目也只到谈谈为止了。李兆会自认找到了更好的港口——广西钦州,这里不仅有天然的深水港还有丰富的石灰石资源,更能俯视整个东南亚市场。这一决策被视为李兆会青出于蓝的佐证,但此后也没了下文。
实际上,留学海外多年的李兆会并不想当钢铁之王,他一直觉得资本市场才是他的星辰大海,通过资本手段攻下数家上市公司,连横万向系的万向集团少帅鲁伟鼎才是他的榜样。
李兆会接掌海鑫2个月后,2003年4月,民生人寿成立,受父亲余荫,海鑫钢铁成为民生人寿21家发起者之一,并位列万向集团、中国泛海控股集团之后第三大股东。
李兆会借此认识了比他大十岁的鲁伟鼎,并甘为僚机,为鲁伟鼎掩护侧翼,两人联手在资本市场攻城略地。
鲁伟鼎
2004年7月,中色股份控股股东中国有色矿业建设将其持有的3872万国有法人股转让给万向集团旗下的上海万向。
4个月之后的11月12日,海鑫钢铁旗下的海鑫实业以近6亿元的价格,受让中色股份所持民生银行1.6亿股,成为民生银行第十大股东。这6个亿是当年海鑫净资产的三分之一。
5天后,李兆会再次出手。
2004年11月18日,李兆会旗下的海博鑫惠,从黑龙江富华集团手中获得华冠科技(后更名为万向德农)21.5%股权,成为其第二大股东,而华冠科技的第一大股东正是鲁伟鼎旗下的万向三农。
持股一年后,海博鑫惠将手中持股转让给万向三农,获利700多万。通过如此手段,鲁伟鼎的万向三农彻底掌握华冠科技这家上市公司,又保证了其不触发30%要约收购的红线。此后华冠科技更名为万向德农。
在此之后,李兆会还频频出手,帮助鲁伟鼎在民生人寿内部获得于泛海系对峙的股权局面。与此同时,在二级市场,李兆会广泛撒网,先后在中国铝业、益民商业、兴业银行、鲁能泰山等上市公司身上薅羊毛。
凭借如此手段,2007年海鑫在资本市场的收益达20亿元,即使在市场惨烈的2008年,其收益亦超过10亿元。钢铁之王摇身一变,成了山西巴菲特。
李兆会在2008年达到了人生巅峰,如愿以偿登顶山西首富。这一年,他27岁,身价125亿人民币。
04
天价离婚
2008年10月17日,70多家钢铁企业相关领导在北京金台饭店齐聚,每个到场者都是愁容满面。这场会议的主题是在国内钢材市场价格疯狂下降之际,企业应该如何渡过难关。与会的一位河北钢厂的负责人哭诉,每卖出一顿钢材,他的钢厂就会亏损1000元。
此前,多家上市钢企均发布惨淡半年报,行业龙头全面亏损。鞍钢、宝钢两大龙头从领导层开始带头降薪。
凭借此前在资本市场获得的丰厚回报和早年积攒的政商关系,短暂停产半年的海鑫挺过行业入冬时的阵痛。但李兆会和海鑫没想到的是,钢铁行业的冬天格外长。对李兆会来说,这并不重要,他正盘算着娶媳妇呢。
2010年1月,李兆会在闻喜县东镇码了200台豪车,摆了500桌宴席,就为了迎娶女星车晓,还给海鑫9000多名员工每人发了500块钱红包。时隔八年,闻喜人对那场婚礼仍记忆犹新。
但这场婚姻仅维持了15个月,媒体报道说李兆会给车晓3亿分手费,还有热心观众帮着算了笔账:车老师平均每秒钟能挣7.7元。
在李兆会出生的闻喜县东镇的河儿头村,AI财经社听到了另一种说法,当地居民对这个数字嗤之以鼻,一位自称是李兆会初中同学人认为媒体缺乏想象力,“兆会当年给了她6个亿,这东镇人都知道的,李家人也都这么说,他家那几个爸爸(闻喜方言指叔叔)在外面也都这么说。”
2010年底,海鑫钢铁号称拥有133亿元的总资产,年产钢材400万吨,盈利数据并未披露。这和李海仓生前的规划比简直不值一提。
2011年,钢铁行业暴雪来临。上市公司广钢因连续两年亏损戴上了“*ST”的帽子,鞍钢、韶钢、重钢三家上市公司首度出现亏损,其中鞍钢预计全年亏损21.51亿元,而其2011年前三季度尚盈利2.39亿元。
民营钢铁龙头沙钢的一位相关负责人面对媒体时曾悲观的表示,“无论怎么控制成本,还是挡不住利润率的下降。我们调整了产品结构,加大新产品研发和市场拓展,销售收入增加了,但利润仍在下滑。”
到了2012年,钢铁行业已近绝望。中钢协在马钢召开了钢铁企业财务工作座谈会,会议主要讨论的是在微利时代,如何提高钢铁企业和行业经济效益,企业如何渡过难关。
座谈会没有给出过关的方法论,2012年的钢铁行业就像1941年的莫斯科,德军已经打到莫斯科郊外,退无可退,前面就是莫斯科,前面就是斯大林。
然而,李兆会却是一脸无所谓。和车晓离婚后,他又找了个新媳妇程媛媛;和鲁伟鼎的关系疏远后,李兆会又有了新朋友史玉柱。
史玉柱
2013年9月12日,辽宁成大发布定增预案,拟募集不超过18.564亿元资金,用于投入新疆宝明油页岩综合开发利用(一期)项目。认购对象仅有两家:史玉柱控股的巨人投资和李兆会控股的海博鑫惠。
这不是李、史二人的首次合作,此前在投资民生银行过程中,二人曾有过交集,史玉柱曾在民生银行身上赚了60亿的浮盈。
2014年1月3日,辽宁成大的定增方案获得中国证券监督管理委员会发行审核委员会通过,巨人投资和海博鑫惠成了辽宁成大第一、第二大股东。但海鑫钢铁在闻喜县的6座高炉却缓缓熄火。
05
清洗叔伯
2014年3月19日,海鑫钢铁的六座高炉先后熄火,厂区宣布停产。
从2014年3月下旬开始,闻喜县的酒店就不够住了,钢贸商挤满了闻喜,都想赶紧把钢材提出来,生怕海鑫倒了,自己拿不到货赔了钱。
钢铁贸易通常采取双向锁定的模式,无论市场涨跌,锁定的价格都不受影响。这考验的是钢贸商的融资能力,钢贸商向钢厂订货,需要为用户垫资;下游终端用户在拿到钢材之后,通常要在一个月、甚至更久之后,才能支付货款。
海鑫钢铁的六座高炉中,有两座为1000立方米、四座为600立方米,还有两座转炉。一位海鑫员工对我解释,一座高炉的点火,包括原材料的准备,配套的设备、人员,起码要几千万,如果6座高炉全部点火,起码要几个亿。“熄火也要钱,熄一个高炉差不多也得一千多万。”
2008年那次短暂的停产让海鑫亏了20亿,这是海鑫建厂以来最大的一笔亏损,但这与2014年相比却不算什么。前述海鑫员工对我说,危机从2013年开始显形,中秋节没发月饼,过年没发米面粮油和临猗产的大苹果,更不要提停了4个多月没发的工资。
闻喜的一位餐馆老板也证实了这一说法,“往常海鑫的员工一发工资就来县里,全县数他们有钱,想吃啥点啥,一个月3000多块钱工资,就在这小县城一家三口都够花。”
海鑫危机初露端倪时,山西省时任领导都曾做出过相关批示,协调各方力量挽救海鑫。
银行方面透露,海鑫钢铁的债务敞口已达150-250亿元之巨。多次提醒海鑫注意债务风险无果后,运城工行委派闻喜支行行长李海瑜带领银行职工上门讨债,之后李海瑜来到运城参加专门针对海鑫集团的银行小组。
政府、银行都在试图拉海鑫一把,但掌舵海鑫的李家却作壁上观。
李兆会接管海鑫后对爷爷李春元安排的“辅政大臣”进行了一场大清洗,李天虎、辛存海出局。
李兆会给李天虎分了一家水泥厂,还有几家搅拌站,有人说,李天虎是“哭着离开海鑫”。辛存海也没能幸免,这位李海仓时代最后的遗老主动退二线,北上太原养老。
即便是和李兆会关系比较亲近的六叔李文杰,也没有得到充分信任。经历2008年的停产后,李文杰也被解职,闻喜县内传闻他去汉中经营房地产了。
李家的一位邻居对我说,自从李海仓死前,李家没人敢开10万块钱以上的车,谁买他调查谁,“哪怕是买彩票中奖了,都得说出这张彩票是从哪买的。”李海仓去世之后,李家的各位叔伯开始往海鑫安插人手,甚至公然从工厂里拉钢材,拉设备往外卖,“一车两车都不行,都得是车队,工厂保安不敢放,他们就打保安,骂保安是他们是李家养的狗。”
危机爆发后,李春元再度出山,试图实现家族内部融资,要求几个儿子每人拿出1个亿来救场,先把高炉点着。此事被李天虎抵制,这场家族会议无疾而终。一位当地人士称,“企业被孙子搞坏了,把老头气得不轻,在太原住了快两年多,去年刚搬回来。”
李家大院是河儿头村最显眼的一栋建筑,欧式的三层小楼,正门是一座中式的飞檐门楼,门口趴着两头石狮子。
一位海鑫员工回忆,“那一阵子,海鑫仓库里连矿石都没有了,就算把高炉点着了拿什么生产?”
06
新贵接盘
2014年6月11日,已经停产3个月的海鑫正式向政府申请破产重整。
就在李兆会束手无策之际,一条巨龙降临山西。在与山西立恒、敬业集团、山西太钢、德龙集团等先后谈判无果后,处理不良资产经验丰富的河北建龙集团开始与海鑫钢铁进行接触。
建龙集团生于90年代末那一场国营钢铁企业寒冬里。老板张志祥是浙江上虞人,其父张金富原是村里一个从事养殖种植业的老板。有接触过张志祥的人说,他杀伐果断,有俄罗斯寡头风范,专门趁低价改组老国企,调用大笔资金激活它。
张志祥
张志祥和上海滩大佬郭广昌同是绍兴老乡,建龙创业初期,得郭广昌助力不少。
1998年,唐山市遵化钢铁厂在寒冬中濒临破产,唐山市的领导看中他手中雄厚的资金实力和丰富的经验——靠资源回收生意赚下18亿身家——想让他出手接盘重组。
张志祥花3000万元买断遵化钢铁厂名下的流动资产,又作价800万元租赁工厂的固定设备,而后经过债权、债务评估,最后以600万元买断了整个遵化钢铁厂。
接手遵化钢铁厂仅一年,张志祥就等来了钢铁行业的整体复苏。2001年唐山建龙就实现销售收入10.4亿元,利润2.3亿元。同年,他挥师入关,手法与在河北如出一辙:首先注册成立吉林建龙钢铁有限公司,然后租赁吉林市明城钢铁有限公司。
先租赁后破产再出售重组,这是张志祥的一贯套路,先后在浙江、黑龙江、辽宁、四川拿下数家钢铁厂、造船厂、电机厂和锅炉制造厂。到了2013年,建龙集团已是国内第二大民营钢铁企业,生产能力仅次于沈文荣的沙钢。
一只钢铁巨兽已然出笼。
面对已经进入破产程序的海鑫,张志祥驾轻就熟。双方接触数月后,2015年9月,山西省运城市中级人民法院批准了海鑫集团破产重整计划。河北建龙集团以子公司吉林建龙为主体出资37.28亿元并购海鑫集团。作为其偿债资金。海鑫集团将债务全部剥离,进行破产重整。
对于海鑫集团此前背负的庞大债务,法院方面在公告中称,正在对管理人和中介机构提供的海鑫钢铁集团财务审计与资产评估报告,公安、审计部门已组织专门力量进行专项审查;并由政法部门牵头,金融监管部门配合,对海鑫集团的大额资金流向、关联公司资产状况、主要出资人个人资产、近年生产经营情况等进行调查;对调查中发现有转移、隐匿资产的违法行为,将严厉打击,依法追缴流失资产。
建龙入主海鑫后,张志祥出于对李海仓的敬重,并未摘下海鑫大厦上海鑫集团的标识,在办公区前的一块大石头上仍刻着山西海鑫钢铁集团的字样。
一位在海鑫的员工告诉AI财经社,李海仓的墓仍在建龙大院里,那尊李海仓的塑像,仍立在海鑫大厦大厅正中央,向每天来来往往的钢厂工人微笑挥手。
接盘海鑫后的山西建龙蒸蒸日上,买卖做得越来越红火。
2016年公司实现销售收入20.3亿元、利润9301.6万元,这对原本行将就木的海鑫来说是个不错的成绩。
2017年上半年山西建龙销售收入达到43.72亿元,并实现盈利4.25亿元,顺带手还和运城本地另一家实力钢厂宏大钢铁联合重组。
2018年1月,山西建龙公布上一年度数据,截至2017年末,山西建龙实现销售收入116亿元,盈利16.3亿元,500万吨配套产能全部复产,同时完成了年产220万吨1500mm热轧卷板技改、160万吨优特带钢等重大项目。
从奄奄一息到容光焕发,张志祥仅用了两年时间,但这两年对李兆会来说却是度日如年。
2017年,本命年的霉运找上了李兆会。12月11日,李兆会名下在北京的两处面积颇大的房产还有3个车位,已作价6753万元被一家外资债权银行收走,“以物抵债”。
据搜狐财经报道,这两处房子位于北京一高档小区,尚未完成装修,同时房门已经贴有法院的封条及拍卖公告,且水费已长期无人缴纳。法院在拍卖前,特意提醒竞拍者,“该房产没有办理房产证,请理性竞拍”。
此时李兆会早已被限制出境。
2018年,李兆会的霉运仍未散去。11月6日,太原市中级人民法院公布了一批失信被执行人名单,李兆会名列其中。据中国执行信息公开网,共有36个执行案件与李兆会有关。
多地法院确认,李兆会名下已无可执行财产,换言之,这位曾经的一省首富目前已身无分文。
在河儿头村,李家的邻居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李兆会了,一位邻居告诉AI财经社,他已经很久没正面见到李兆会了,只是听说他一直在北京筹钱还债,“这两年就偶尔傍晚能看到陌生的车子开进李家,据说是他回来看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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