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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30日中午12点,作为北京“动批”的最后一家市场,东鼎服装批发市场将彻底转型闭市。
这意味着,闻名全国服装批发界数十载的“动批”(人们对北京动物园、北展地区服装批发、零售商市场群的统称)将彻底落幕,最后的疏解随之完成,其原址将实现华丽转身,用于建设科技成果研发与转化、高端人才培养、科技金融等平台。
11月29日,是东鼎市场最后一个完整的营业日,营业时间从原来的18时延长到了19时30分。
市场的工作人员们眼睛一刻不停地盯着过道和电梯口、在各个档口的过道间反复巡逻。一位负责维持秩序的保安说,自11月13日发布疏解公告之后,今天涌进来的人,比以往都要多,“这是我们要站的最后一班岗。”
商户们的甩卖劲头也是空前绝后的,从早上7点开始,一直狂呼高喊到下午,变着法子的措辞推销,试图清空档口里最后一件衣服。
那些在通道之中接踵摩肩地前行的人们,有些是为了扫到最划算的货,有些则是为了来感受“动批”的最后时刻。
这一天的东鼎市场,是属于“动批”的最后狂欢。
商户们站在高处吆喝甩卖。澎湃新闻记者 赵实 图
甩卖与抢购
“怎么来形容它呢?应该说,这里有我全部的奋斗的青春。”
家住朝阳的李梅专程赶在这最后一天来抢购。到了下午3点,手里已经提了两大塑胶袋的衣服,“有几件T恤才1块钱,羽绒服才10块钱。”她对自己的成果十分满意,但很快又有些触动,“以后就再也来不了了。”
李梅53岁,本不是北京人,她在年轻的时候,时常要来出差,而每次进京的必去之地,就是“动批”。“上世纪80年代的时候,到这里还没有地铁,这还不叫‘动批’,我和同事们就倒上几趟车到这买衣服,这的服装,在当时就代表着时尚的前线。”
后来,“动批”成了人们对北京动物园、北展地区服装批发、零售商市场群的统称,也成了北京服装批发的“地标”。五年前,李梅跟着儿子儿媳在北京定居了,她也随之退休。“动批”依然是她一有时间就必逛的地方,“不是为了要买什么,就是想逛逛。”对她而言,“动批”已是一种购物习惯。
“动批”迎来了倒计时的最后一刻,李梅有点伤感,“毕竟存在了那么多年,我也逛了那么多年。”但她更多是觉得期待,“这里疏解转型之后,产业更符合时代的发展,可以让我们的首都变得更美好,也能更好地改变我们的生活。”
在一浪高过一浪的吆喝声中,棉服卖家李锁的推销词算是最有说服力的。他个高、微胖,目标很大,站在椅子上,对着用纸壳卷成的喇叭反复高喊:“错过了今天就错过了一辈子啊!这辈子再也没有动物园市场啦!”路过他跟前的人,就这么被他留住了脚。
李锁在二楼的档口已经清空了,扛起剩下的一部分衣服,在一楼扶梯底下支起摊,进行最后的甩卖。他说,从最初在动物园门口练摊,到兑下属于自己的第一个档口,再到如今即将离去,他在“动批”的24年岁月,就要随着这些仅剩的衣服一起告别。
他1993年从山东老家走出来,到北京闯荡,“刚来的时候我什么都没有,只想着能有饭吃、有地方住、学到经验就行。我就跟着一些哥哥们来动物园门口摆地摊,帮忙吆喝、进货。”那时候进货要去广州,“坐个绿皮火车,买不到座,就找个旮旯一缩,一宿到广州,赶着去拿货,再扛着大包挤回来的火车。”李锁说,那时候,每件衣服能赚15块钱的利润,“好的时候一天能赚200。”
1998年的秋天,李锁开始了一个人的练摊儿岁月。他走进了大棚,租了个铁皮隔出来的档口,做起了属于自己的服装买卖。他就这么攒下了第一桶金。2003年“非典”,“动批”众合市场档口租金降了不少,他趁机花8000块“买断”了一个,虽然只有4平方米,但他已经很满足。
到2008年,李锁觉得自己“差不多发财了”,他在世纪天乐、天和白马、东鼎等“动批”一带的各大市场都有了自己的档口,后来还开起了自己的服装公司。他在北京安了家,“买了房买了车,娶了媳妇还生了俩孩子。”这是他最引以为傲的成就。
“‘动批’让我得到了很多,它让我从什么都没有,到现在有了一切。我的这一辈子,都会因为这些岁月而充满收获。”跟澎湃新闻记者说这番话时,李锁有点哽咽,“怎么来形容它呢?应该说,这里有我全部的奋斗的青春。”
那些在通道之中接踵摩肩前行的人们,有些是为了扫到最划算的货,有些则是来感受“动批”的最后时刻。澎湃新闻记者 赵实 图
期待未来
有人去了承接地,有人在考察,有人开了公司……
因为“动批”昔日的浩大,“拉包人”这个独特的职业应运而生。从档口将一箱箱服装运送到物流车辆里,中间的这段路途,就需要有人出力搬扛,这就是“拉包人”的工作内容。
山东人刘成来“动批”当“拉包人”十多年了。一箱差不多100斤,一次拉走十几箱,从人挨人的通道穿过,用最快的速度直奔货车——这是刘成已经练就的绝活。“最开始一箱才挣两、三块,现在挣到五块了。”他还是很满意的,“一天能拉五六十箱。”
当“动批”疏解的消息传来时,刘成意识到,他和市场里其他50多位“拉包人”的命运就要改写了,“我们也要走了,去需要‘拉包’的地方。”他准备去廊坊的东贸服装城,“那里是‘动批’的承接地,应该需要我们。”
但刘成明白,这个力气活他干不了一辈子,“有的干了好几十年的‘拉包’的同行,明天开始就不干了,我还年轻,再干几年,我就自己开个店。”这些年和服装商们打交道,他也懂了不少门道,“我准备在燕郊看看店面,要是太贵的话,就回山东去开。”
沈阳姑娘侯丽丽还没想好自己下一步去哪。20出头就来“动批”打工,十多年来,干过售货员,当过模特,也开过自己的店,她熟悉这里的一切,“我挺适合卖衣服的。”29日这天,她帮一个老板处理完店里最后的货,30号就不再来了。这一天是她最后与青春的告别。她还没确定要去哪里延续自己的生意,和疏解办一起去天津、沧州、燕郊等一些承接市场考察过,她一直在权衡客流量、铺位条件、租金等,“毕竟下一步该怎么走,要慎重。”
相比而言,李锁就自信得多。2011年时,他听说了“动批”疏解的消息,“当时不太相信真的会疏解,但是我已经预感到,这样的庞杂、低端的市场,是迟早会被时代淘汰的,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人一定要跟上时代。产业要升级,自己也得升级。”所以李锁从那时候起,就开始筹划开设自己的公司。
经过几年的发展,他的公司已经小有成就,“我现在创建了自己的品牌,还有自己的设计师和工厂。”李锁说,他未来还会在北京从事服装行业,并且主攻实体,“线上线下我都做,但是我觉得,实体经济未来肯定会走得更好。”
转型时代
将用于建设科技成果研发与转化、高端人才培养、科技金融等平台
“动批”起源于上世纪80年代。三十多年来,从在街上摆摊,到集中建设,再到后来持续经营,一家家服装批发大楼建设起来,这里的经营规模逐步辐射华北、东北和西北的服装和小商品批发市场群,包含市场12家,整个地区市场的建筑面积共约35万平方米,摊位数约1.3万个。
地处北京西城区核心地段的“动批”,在疏解之前的地区日人均流量6-7万人,到了节假日,可达到15万人。人群与车辆聚集,导致交通拥堵严重,周边环境脏乱差,“动批”与城市的发展定位不再相符。
孔祥福在东鼎的店很大,位置也是最核心的,29日这天撤市,他虽然有点不舍的情怀,但并不焦虑,在周遭一片“跳楼大甩卖”、“最后2小时”的促销喊叫声中,他和店员们只是挂上了几张标注折扣的牌子,依然像以往那样接待进店的客人,不慌不忙。
他从2012年开始,就察觉到了整个“动批”的变化,“批发市场一个接着一个的开起来,从最开始的几个大棚变成了十几个大楼,越来越多的人走进来开店。这不仅导致行业开始饱和过剩,还让整个地区都变得脏乱差,市场越大,野蛮和无序的情况就越多,管理也越难。”
与此同时,购物方式在改变,电商们分薄了批发市场的蛋糕,人们对服装的品质追求也越来越高,这个时代的经销方式已经不再适合大批发市场,孔祥福发现,“动批”已经不再符合这个时代。
于是,他开始不仅局限于北京市场,将生意投射到杭州、广州、重庆,开分店的同时,也逐渐开起工厂。他早就做好了准备。“疏解‘动批’是早晚的事,这种经营模式,必然会被时代淘汰。就算不被疏解,我也已经做好了撤退的准备。”
2014年,北京出台全国首个新增产业的禁止和限制目录,要求在城市核心区严禁制造业、建筑业、批发业等。“动批”的服装批发产业正是在目录之中。2015年1月12日,天皓成市场整体撤市的市场,“动批”的疏解正式开始。随后的时间里,11个服装批发市场陆续摘牌腾退、转型闭市。
为引导商户外迁疏解,北京市先后与天津西青、河北石家庄、保定、沧州、廊坊等地签订战略合作协议,开启“后批发时代”。据了解,“动批”商户主要集中疏解到了天津卓尔电商城、保定白沟商贸城、沧州明珠商贸城、石家庄乐成国际贸易城等市场,目前,已有约5000余“动批”商户与签订意向协议。
完成疏解腾退的“动批”,正在迎来崭新的未来,其所在的北展地区也已被划入中关村科技园区西城园。如今,西直门外大街的另一端,昔日的天皓成市场,已经成为宝蓝金融创新中心,无人机航电系统技术、互联网金融等高新企业已经入驻其中。
北京市发改委相关负责人介绍,原“动批”的各个市场,转型后将用于建设科技成果研发与转化、高端人才培养、科技金融等平台,还将建设成健身活动中心等市民活动场所。该负责人说,这是属于“动批”区域产业的凤凰涅槃与华丽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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