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美烟公司操纵宁波卷烟市场概述

外国卷烟输入宁波，约在清光绪初年，即19世纪80年代左右。先是美商大美烟草公司在江北岸车站路开设分公司，继之英商颐中烟草公司在江北岸外马路设分公司，开始推销卷烟。但当时城乡广大消费者，仍习惯于吸用旱烟和水烟，对来自国外的卷烟不感兴趣。尽管公司方面大做广告，号召吸烟者改吸卷烟，但一则积习较深，二则出于对外国人的某种“戒备”心理，所以问津者不多。事未多久，发生美国人在旧金山谋害华侨劳工一案，举国震动，群情愤慨，掀起全国性的抵制美货运动，声势浩大。大美烟草公司首当其冲，其产品遭到城乡消费者的抵制，无人问津。该公司于是采取偷天换日之计，勾结英商颐中烟草公司，成立了国际托拉斯组织的英美烟公司。宁波两家分公司也合并改组为“英美烟公司宁波分公司”，以英商头衔作档箭，蒙骗顾客，又派出推销员四出宣传。宁波城内各主要街头，时有该公司的推销员声嘶力竭地大做广告，招揽顾客，并把散装香烟抛掷赠送，散落满街，任令取吸。他们越是这样做，越是引起人们的怀疑和注意，销售不旺。

为了垄断宁波的卷烟市场，英美烟公司宁波分公司不得不找寻在宁波的代理人。结果，他们看中了当时宁波百货业的巨头丁忠茂，聘请他为该公司顾问，又指定丁氏开设在灵桥门的老源记百货店，为英美烟公司“哈德门”牌卷烟的总经理处。丁忠茂经验丰富，交游广阔，遂使英美烟公司的业务蒸蒸日上。每月“哈德门”香烟的销售量约3000箱(每箱5万支)，多时达到l万箱。每推销l箱，公司付给丁忠茂佣金l元银元，并在公司写字间为丁氏设置座位。

丁忠茂为英美烟公司经营卷烟十余年，收入累累。到1925年发生”五卅”惨案后，全国掀起抵制日货的伟大爱国运动，宁波各界爱国人士亦纷起响应，“外争国权，内惩国贼”的口号响彻云霄，“提倡国货，抵制日货”的号召深入人心，人民群众纷纷起来抵制、检查、焚毁日货。老源记百货店在这场运动中，也被愤怒的群众捣毁，宣告关店歇业。这期间。设在上海的英美烟公司，也不得不将自己的英美牌照撤销。接着，他们勾结广东巨商陈伯椒，利用他开设的永泰和烟行，总揽英美烟公司卷烟在全国推销大权。不久，宁波也设立了一家“万生”烟行，经理为陈景康，地址在江北岸中马路，承包了永泰和烟行在宁波的经销业务。

在老源记经销英美烟公司卷烟的时候，已组有64家批发网店。老源记倒坍后，群龙无首，这些批发店无所适从。英美烟公司遂通过永泰和烟行，重新把这64家烟纸批发店组织起来，成立一家名叫“甬益公”的烟行，又把“甬益公”烟行和万生烟行合并，组成“万美”烟行，从而垄断了宁波的卷烟市场。万美烟行总资金为7万元，其中万生烟行名下占4股，出资2.8万元，甬益公烟行占6股，出资4.2万元，经理仍为陈景康，副经理为华全美、陈凯旋等人。地址改设在江北岸外马路。

当时宁波有几家较大的烟纸批发店，如灵桥堍的“顾顺记”，老板是顾多益，江东后塘街的“章万裕”和“胡协兴”，老板是章云山和胡万兴，江北岸的“华万昌”，老板是陈凯旋，灵桥西的“万茂”，老板是华全美，浩河头的“坤源”，老板是高绍康，还有东门口的“大有利”，“大有亨”、“大有祥”，鼓楼前的“协大昌”，公园路的“源润”，西大路的“一言堂”等等，都成为万美烟行的股东。

除宁波市区外，万美的推销范围还扩展到宁属各县。如慈溪的“刁裕隆’，镇海的“镇生泰”，鄞县的“宝华”，奉化的“奉华”等等，都是英美烟公司推销产品的据点。

为了发挥这些批发店推销卷烟的积极性，万美烟行把股权、销售与分配密切结合起来，采用派货制度，把烟纸店分成大同行和小同行，大同行派货数量多，推销压力也重，但推销的英美卷烟愈多，好处也愈大。若遇物价波动或货源紧缺，还可取得优惠派货权，所以这些大小同行都积极推销英美卷烟。

1935年前后，这些大同行在既得利益的基础上，为巩固地位计，由顾顺记老板顾多益牵头，筹募基金，成立宁波市烟纸业同业公会，在碶石街自建房屋，其中万美烟行出资约三分之一，顾多益任第一任会长。抗战开始，上海沦陷，英美烟公司被日本军管，该公司在宁波的推销权益，也随之被与敌伪有关系的“万康”烟行所攫取。

英美烟公司之所以能够在华立足并取得巨大利润，自然有主客观因素，但其中最主要的，有下列几端。

一、依仗不平等条约霸占市场

1920年前后，军阀卢永祥督浙时期，通令浙海关向洋商征收“子口税”。英美烟公司宁波分公司联合英商亚细亚火油公司宁波分公司等洋商，要求英国驻宁波领事署向北京政府提出抗议，并拒绝交纳这项新税，英领事馆支持英商意见，借口这是一个全国性的外交问题，坚持须获得北京使馆的批示，方可执行。他们还用书面向浙海关进行交涉。在不平等条约的庇护下，此事拖延至1923年才得解决，而三年的税款则全被赖掉。

北伐以后，国民党政府截撤厘卡，把卷烟消费税改为产销税，即从向卷烟零售商店征税，改为向卷烟生产工厂征税。工厂生产的卷烟缴税出厂后，可行销全国，不再收税，所以也称统税。这件事又遭到英美烟公司的反对，拒缴税款。国民党政府屈服于洋人，只得把原定的出厂“五级”税制，改为“二级”税制。由于这种统税是按数量征税，而不是按价格征税，同一级别内各种档次的卷烟担负着同样额度的税款，这就造成生产高档烟占便宜，生产低档烟吃亏的弊病。英美烟公司生产的大都是高档烟，当然大占便宜。例如当时在宁波盛销的华成烟公司“美丽牌”香烟和南洋烟公司的“长城牌”香烟，比英美烟公司的“白锡包”、“红锡包”(俗称大英牌)售价要低一到二倍，而按二级税制，上列四种卷烟都缴纳同样税款，吃亏的当然是南洋与华成。这样，便有利于英美烟公司压倒竞争对手，霸占中国市场。果然，南洋和华成两家在宁波的分公司，没有多久就被迫收歇。

二、依靠雄厚资金排挤同行

英美烟公司为了独霸中国卷烟市场，往往采用种种毒辣手段来排挤同行。例如中国南洋兄弟烟公司出品的“马车牌”和“长城牌”香烟，当时在宁波比较风行，影响了英美烟公司出品的“仙女牌”和“老刀牌”的生意，于是英美烟公司就生产一种针对长城牌的“天桥牌”，针对马车牌的“大炮牌”。当时长城牌香烟每包(十支装)为6个铜板，天桥牌的售价也只卖6个铜板一包(十支装)，但天桥牌的烟丝质量，却与价值10个铜板一包的“前门牌”相仿，原吸“长城牌”香烟的消费者当然乐意改吸天桥牌香烟。英美烟公司资金雄厚，亏蚀一点无所谓，南洋烟公司难与竞争，长城牌香烟销路衰落，生产停歇。等到南洋和华城这两只牌子在市场上被摧垮后，英美烟公司的天桥牌和大炮牌也就不再生产了，从而使仙女牌和老刀牌重新占领了市场。上海华商和兴烟厂曾出过“时髦牌”香烟，也一度在宁波盛销，威胁英美烟公司的仙女牌销路，英美烟公司采取同样的手法，出品“燕子牌”香烟，把时髦牌打垮后，就停止生产。

三、以质地优品种全扩展销路

由于历史悠久，资金丰厚，英美烟公司生产的卷烟质量比较讲究，得到消费者的欢迎。卷烟的质量分内涵和外观两个方面。外观包括包装上是否优良，图案是否精美，烟支是否松紧合度等等；内涵则为烟丝的色、香、味。有句土话：“茶要吃新，烟要吸陈”，英美烟公司生产的卷烟，就是选用陈叶原料。当时在处理烟叶的时候，还没有使用人工发酵法，完全靠自然发酵，即把当年收割的烟叶，买来进仓后储存一两年，在寒暑气候影响下进行醇化。醇化后的烟叶，色泽变黄，香味芬芳，青叶味减少，从而提高烟丝质量。但要这样做需要相当的资金，这对资金较少的华商烟厂来说，是难以办到的。外商在一些烟叶主产地自行设置烤烟厂，对收购上来的烟叶再一次进行烤制加工，使烟叶的含水量从16—20%降低到10%以下，保证烟叶在储藏过程中不致霉烂变质，也是华商厂家所望尘莫及的。不仅如此，英美烟公司还在香烟的制成品上下功夫，保障香烟的质量。原来刚卷成的香烟，其香味不可能较快表露，需再醇化一段时间，始能浓郁芬芳，英美烟公司因此把卷烟成品仓储数月后再投放市场。一般烟厂，限于资金周转，也不可能这样做。英美烟公司的包装也十分讲究，每十支卷烟用铝箔纸裹装，外套图案精美的纸盘，50盒装成一小纸盒箱，l00纸

盒(5万支)装入一木箱，木箱内衬有薄锌皮，经过抽气密封，犹如听装卷烟，既有利于储存和醇化，促进烟支的色香味，更使经营单位的职工，多有一笔包装箱的额外收入。

英美烟公司生产的卷烟品种多，迎合各阶层消费者的需要，也是他们的取胜之道。该公司生产的高档烟，有白锡包，三炮台、茄立克、三五牌等，还有专门为妇女卷制的“三九牌”，中档烟有前门、红锡包等；中下档烟有老刀、品海、五华等；低档烟有仙女、哈德门、红狮、红屋、黄金印等。品种之多，招揽消费者层次之广，亦为其他华商厂家所难以办到。他们的包装规格也别出心裁，有50支的听装，也有50支的扁盒白版纸装；有20支软包装，也有20支硬包装和铁盒装，有10支的软包装，也有l0支硬包装，花色繁多，任凭选购，这就扩展了销路。

四、巧施多种手段拉住顾客

英美烟公司为了扩大市场，拉住顾客，煞费心计，运用多种手段。除了一般的在报纸上登广告，在各处墙头上绘制巨幅的香烟招牌画，及印发大量招贴画外，在推销初期，他们还派人在闹市地区向来往行人边宣传，边送烟，以白吃白送引诱人们上钩。接着，又以”空壳换烟”来兜揽买主，就是买主吸完一包香烟后，每包空壳子可调换一支同样牌子的香烟。他们还以”柜台狮子”招徕顾客，就是根据“红狮牌”香烟的商标图案，制成瓷质的狮子模型，送到各烟纸店里置于柜台上，在模型上搁置着一盘燃着的盘香，购烟者买到烟即可就地取火吸烟，吸引了不少买主。

还有如附送画片。英美烟公司在推销中档货如“大英牌”香烟时，每包衬有精美画片一张。这些画片有时作了编号，成套印制，有各色各样装束的美女，有《三国演义》中的人物画，也有各种鸟类禽兽等图画。大人购烟，孩儿们争着要画片，也助长了香烟的销场。

此外，英美烟公司还利用交通船(当时宁波城乡没有汽车，交通全靠小汽轮及帆船)，在船舷、船蓬上绘制他们生产的香烟商标图案，雇人沿河推销香烟。在挑香烟的箩担上，也漆绘各种香烟牌名，雇人挑着担子在城内串街走巷推销。这种做法起到宣传与推销两方面的作用。

由于上述种种因素，英美烟公司的产品长期地操纵了卷烟市场，攫取了巨额利润。仅1931年到1941年这十年，英美烟公司共榨取3.8亿多美元的利润，其中汇往国外的就有3.55亿美元。经济掠夺，何等惊人！

作者：陈燕璋，慈溪人(1918.7— )。解放前曾任中国烟业公司宁波分公司主任，裕丰烟行、馥众烟厂经理。解放后，曾任市工商联副秘书长、市政协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