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要抽烟？

寒风凛冽的深冬，昏暗的路灯也在寥寥无人的街道上瑟瑟发抖。北方的黑夜在冬季越发的早早降临，混着雾与霾，简简单单将各个区域一一划分，街头与街尾仿佛隔了一座北京城。有人说在没有暖气的路上，如果还会拿出手机与某个人聊天通话，那这个人对其一定很重要。零下的路上，裸露着手是需要莫大的勇气的。

呼出烟气，伴着寒雾，苍白冻僵的手从嘴上接下泛着火光的烟头，大拇指和中指熟练的操作，轻轻一弹，一窜火星划破路灯的光，在路边的泥土地上黯然熄灭，如同深湖掉下一颗惊不起波澜的小石子。两只手使劲搓一搓，捧在脸前，呼一口烟味，淡了淡寒夜的凉意。在这样的街上我是不肯僵着手去与心爱的人通话的，却愿意冻着手抽上这么一口。

第一次抽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小到没有印象，小孩子的好奇心和猫是不相上下的，何况还是一群小男孩。你怂我恿，很容易就拿上一两根父辈的烟一起凑到楼顶角落里嘻嘻哈哈。你一口，我一口，看那谁被呛到不停咳嗽，又看那谁谁老气十足的吸吐成韵，开开心心没有烦恼，打打闹闹实不学好。后来大了一点，读了书，认识一些人，隔三差五还是有一些抽烟的机会，自以为很酷，于是瞎玩。真真正正开始自己买烟抽是在初三，没成想当初犹豫很长时间最终狠下心做的一个决定，让我从此踏上这条不归路。那个时候，三五好友，午饭之后，穿着校服，悉数蹲在小路角落，拿出刚买的紫云，撕掉包装，丢给每人一根，摸进裤兜，拿出火机，各自点燃，吐出那一口浓密的白烟，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睥睨天下，好像星空灿烂、如画江山尽在眼前。不有一句话这么说，饭后一杆烟，快活似神仙，现在想想，当初那群无忧无虑的孩子真是神仙啊。

再到后来，烟就成了一种生活必需品。地广人稀的高中学校提供了优越的地理环境。教学楼数不清的男厕里从没有过臭味，田径场各个角落总有一地的烟头，茂密的树林没有起火也是幸运，图书馆的楼顶涂鸦的颜料和烟灰一样厚，千万别乱摸闲置教室里的课桌桌箱，清风划过湖面的打水声常常伴着打火机的声音，高中的革命友谊就这样一根一根抽出来了。抽得爽口的是兄弟，抽得难受的逢场作戏，一个一个小团伙由此而生。所幸我能实实在在抽出这么几个好兄弟，时光荏苒，此情不曾减少，就像那烟头，一旦点燃，星火不明，似曾熄灭，但只需要轻轻嘬上这么一口，他会告诉你，谁才是最红热，直至燃尽最后一丝烟草，直到死亡。到了大学，各奔东西，难得一聚，几兄弟也时常打开视频会话，集体点上一根烟，侃侃各自生活，扯扯谁谁又新交了女朋友，把那谁的糟心事又拿出来逗逗乐，看着视频里烟雾迷绕的彼此，唏嘘不已。时过境迁，但人一直是那帮人。

有人说抽烟很酷，有人说抽烟是装逼，有人说是花着钱遭罪，有人说是一种交际技能，有人说抽烟解愁，有人说抽烟提神，有人因为压力，有人因为焦躁，有人因为烦恼，有人只是为了抽烟而抽烟。毛主席说过抽烟的时候思绪更能得到展开，而瓜子和别的东西都无法替代。鲁迅更是烟不离手，如果说笔对于他来说是武器的话，那么香烟就是必不可少的粮草。如今，遇见身边不抽烟的朋友，我一定会强调烟这玩意，不会就不要学。但四下无人时，我还是会点上一根，抽着我自己的人生，品尝世界的百味。当我点上烟，如我与世界进行着一场平等的交流，两只手指夹着这三寸天地，步行在街角或独坐于阳台，枕着月光，一呼一吸间忘却尘世的烦忧，一弹一拨间远离俗世的喧嚣。仿佛关上一扇门，只剩我与这天地，再无外人，再无凡尘，我能感受到她的孤独，也许是我自己的，但我更相信是我俩的，只有她和我能懂，就静静地感受，我吐着烟雾，她看着我，彼此没有言语，但好似说了千言，你侬我侬。李白月下独酌，对影成三人，我则风中吞云，吐雾化九州。

烟如酒一样，喝不着渴望，喝多了穿肠。以前读过的事，儿子心疼失去老伴的母亲的身体，一直好言相劝母亲戒烟，还买了电子烟，为了母亲戒烟想尽办法。然而，母亲总是会把电子烟丢在一旁，从烟盒里拿出一根根烟点上，吞吐悠然。然后某一个儿子又在嘟囔母亲吸烟的晚上，母亲吐了一口烟说：你爸走了22年，这烟陪了我22年。此后，再无此后。烟的坏处，抽烟的人自己都能说上一大堆，但是总有太多太多的理由让他们继续点燃下一根，心灵上的慰藉好比罂粟，弃之不去，放之不下。文人更甚，多是如此，一手拿烟一手握笔才能书写九天万丈，遗世独立。胡适因烟留下了“纵然从此不饮酒，未可全忘淡巴菰”的名句，林徽因更把烟比之最亲切伴侣。老舍先生为何后来不曾去图书馆，无非是那里不能抽烟罢了。林语堂在《我的戒烟》中有这么一段话更助长了我辈的决心，“我又一次也走入歧途，忽然高兴戒烟起来。经过三星期之久，才受良心的责备，悔悟前非。我赌咒着，再不颓唐，再不失检，要老老实实做吸的信徒，一直到老耄为止。......无端戒烟断绝我们的灵魂的清福，这是一种亏负自己而无益于人的不道德行为！”言不可谓不重，悔不可谓不深，有此先辈，吾道不孤，当浮一大白，当点淡巴菰！